注:《淡黄色的风》收录的是作者1983年大学毕业前后的诗作。1984年元月油印的诗歌自选集《淡黄色的风》曾经收录1983年创作的诗歌40首。此次选录的部分诗歌在保持原来风貌的基础上做了必要的修改。
1、我愿我是一缕淡黄色的风
我愿
我是一缕淡黄色
淡得透明的风
擦亮蓝天的同时
也擦亮我的投影
我愿
我是一缕淡黄色
饱含柔性线条的风
抚平旗帜的同时
也抚平我的梦境
我愿
我是一缕淡黄色
永恒吹拂的风
揩却地平线上
那个少女孤独的身影
连同她的泪光
连同她的花瓣
我愿赢得她萌芽般含羞的笑
充实我的生命
也充实我的飞行 ……
哦,我多愿
我是一缕淡黄色国度
淡黄色的风 ……
1983-1-3
(本诗曾经发表于1983年第11期《青海湖》文学月刊,个别地方经过修改)
2、黄昏
天穹上的红色暗淡了
归鸟的阴影散落了
原野上的绿色苍茫了
米色小花的面容迷蒙了
当夜幕在天空和大地间铺展
划出一抹黑线
一个耷拉着肩的少年
不时回头,走向黄灯火的窗口
天街上的星星在模糊中闪亮了
草地上的小虫在寂寞中微鸣了
而那个少年
靠着母亲的软臂
无端地哭了
母亲忧郁地笑了
“哪能没有黄昏 ……”
于是黄昏的门窗关上了
梦境只留给
泪水珍藏的黎明
1983-1-4
3、雪橇
我向往 雪的松林
梦见过 吟唱着的雪橇
那是一个永恒的松林
平漠的雪地上
找不到零星的脚印
有一片橘黄色的冬云
在丛林深处 短暂的地平线上
凝结
终于有了犬吠
雪橇带着响铃
从松林的雪地上滑过
留下一道紫薇的辙迹
有一个红脸蛋的少年
眼睛里划过一道流星
我走进过 雪的松林
甚至还驾驶过 吟唱着的雪橇
1983-1-6
4、夏夜
黯红的月下
一方黯红的窗口
蓝色的夜 在
梦的空虚中展开
老夫妻零碎的呓语
小恋人雪白的胳膊
红色的月下 跃动
一瓣忠实的红犬舌
1983-4-1
5、夏声
是
静的水面
和膨胀的森林
那是一个夏日
窒息了所有的蝉声
因为你走近的微笑么
世界在那一刻
化作一个清淡的零
你没有告诉我
热的消息
却还给我
一段目光的记忆
你说晚上有一枚荧火
飘落你的窗棂 ……
是一片早黄的叶
分割了水底的蓝天
一对影子模糊了
——正巧看不见脸红
可来不及含蓄
就又起了夏声
一丝老人的目光
让我们停止了靠近
心 还有脚印
涨满的水塘
因为冬天而消瘦了么
再也不愿记忆么
当春天再次走近我
冰结的小窗
向着你森林里
新婚的小屋
我叹息
又走近了 你的季节
1983-4-7
6、沙滩
黄沙滩 ……
黄沙滩
不仅是一条旷远的风景线呀
那儿有座小小沙塔
蓄满我的稚气
最后一次
从沙塔前走开
才发现身体的颜色
和 沙塔的含义
(虽然那时 小得不知道
美与悟 属于最后的一瞬)
黄沙滩 ……
黄沙滩
是我生命的基线吗
不仅有一尊小小沙塔
抗争过最初的海潮
而且有最深的脚印
烙在太阳的起点
当风暴无数次
擦洗过浪迹般的前额
不知道 沙塔
是否留意
我在世界的画像前久久伫立
色彩在笔尖颤抖
不为了去日的再现
而为了来日的洗涤 ……
1983-4-9 .
(本诗曾经发表于《青海湖》文学月刊1983年第11期)
7、樱花
樱花儿
一瓣
飘入
清风的线条
水红的裙
不是这样告别我的凝思的么
暮色苍茫 微暗了
你的眼睛
樱花儿
又一瓣
伴着草儿的歌
泪一般轻落
你等了又等
我醒而未醒
终于你等不及月光
走进你森林的木房
樱花儿
叠落在樱花上
微香的泥土
将还给她一对完整的温梦
可还给我一对叠落的背影么
啊,樱花儿
落 ……
1983-4-10
8、等
我在微风中等你
寂静得
没有记忆
只有金盏菊开了
开在分别的路口
招来 雪白的月光一地 ……
9、故乡
故乡是
没有海声
没有山风
没有驼铃
没有霓红的
平寂的原野啊
故乡有
洁白的栀子花香
黑蝴蝶掀动的翅膀
故乡沉积了无数祖先的汗滴
以及
遗忘和流传的
原野一样宽旷的歌谣 ……
故乡在远处
少年在故乡
诗和梦
也从故乡作起
正像那歪歪斜斜的脚印
涂过了山峰与远海
10、白蝶儿掀动翅膀的日子(组诗)
之一、
草坡上
白色的蝶儿飞来
掀动翅膀
掀动一个少年
洁白的梦
之二、
一曲柳笛
袅起自山坡下
新泊的乌蓬船
小艄公的号子
飘掠过
平寂的原野
站起了许多汗津津的
红少女 和
厚膀子的妇人
金黄的油菜花里
悠远的思念
之三、
从牛背上
滑下
捧起那一堆
父亲捧过的
温热的牛粪
诚恐地撒向
绿水的田
洗手也洗下笑
留给生命的根
之四、
夕阳最大最红的时候
最响的是牧鞭
最得意的是日午
烧红了心的芋头
和昨夜月光下
光滑的雀蛋
站在牛背上的少年啊
拥有最多的秘密
之五、
只有夜雨
容不下迷藏
于是我缩进
粗布的被窝
躬起腰身
对黑色的窗口
发射了第一道
仇恨的目光
和稚气的枪响
之六、
草坡上
白色的蝶儿飞开
偷桃子的故事
早已留给
长睫毛的女儿
而她又重新
为那白翅膀的掀动
久久蹲在
远离行人的草场
1983-5-28
11、孕妇
绿色苍茫
像雾一样蓬松的绿色的原野啊
云影掠过去
阳光重又照亮了禾苗
田埂上伫立着一个年轻的孕妇
微风从远处吹来
掀起她凸肚子上的衣衫
她的手半举着
目光投向远方
远方有一棵模糊而清晰的槐
丈夫从那里走的
也将从那里归来
绿色苍茫 绿色苍茫
年轻的妻子在远远地望
苍茫的忧郁
苍茫的思念
已像遍野的绿色蓬松
涨满了心房
1983-7-13
12、平原(组诗节选)
之一、秋风
平原是辽阔的
而最辽阔的是
平原的秋风
从远海
吹来无际的雪白色的云朵
从远山
吹来悠扬的雪白色的牧歌
牧鹅少年
身后漫天的芦花白了
身前遍地的鹅翅白了
白了 雪白了
少年如云朵般徜徉的心
……
之三、家
我的家是那广袤的平原
那平原就是我的家
母亲在园子里锄草
鬓边插一朵米色小花
父亲在船头叫号
脚丫里满是红鲤的泡
我的小妹妹
总坐在梳妆镜前
对着自己的黑眼珠子
甜甜地微笑 ……
我的家在那广袤的平原
那平原就是我的家
白沙滩上歇满红顶的鹅
小河里驶来灰色的帆
金黄色原野里
跃动着藏蓝的衣裙
那直起背擦汗和眺望的
是我温顺的爱人
我的家在那广袤的平原
那平原就是我的家
那儿有白须轻捻的老者
那儿有瓦顶青黛的村落
那儿有柳树林永久的歌唱
那儿有炊烟 草堆 迷藏 云雀
天空有的是走不完 烧不尽的
红云朵
我的家是那广袤的平原
那平原就是我的家
1983-10-24
13、断诗一首
当爱的信心
像冷风中
破碎的战旗
怯怯地抖动
不知道
在平静的窗玻璃后面
你 望见没有
真的 望见没有 ……
1983-12-7
14、向往
是的 妈妈 那时
我向往
远山 远海 遥远的风铃
(脸庞紧贴在你柔软的胸 ……)
我渴望人生的尘土
弥漫起来 洗刷我稚嫩的皮肤
我渴望未来的阳光
浓缩着 注入我尚未勃起的血脉
一切都是向往
一切都是诞生对于世界的申请
是的 妈妈 儿时
我向往过
远海 远山 遥远的歌声
(一颗小小的心
向往太大的世界 ……)
于是我向远离你微笑的山冈漫游
于是我向听不清你呼唤的沙漠蹒跚
我找到了泉 找到了绿洲
甚至找到了梦里和醒来一样汹涌着
绿色奏鸣的 大海
我找到的太多了
于是我的忧郁也沉积得太厚
山岭上 海潮里 牦牛背上
原始部落粗犷的号子里
我突然感到了 沉重
我得到的太多
失去的难道少么
(我的路途曲曲弯弯
路边长满了对您的思念)
啊 是的 妈妈
听从您的儿歌
我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依靠您的怂恿
我把秋千荡得太远太远
啊 妈妈 我向往过
远山 远海 遥远的驼铃
可是又一片巨大的云影飘过来了
此刻我最大的向往
是那云朵后面 您
永远温热的手心 ……
1983-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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